1998年的秋天,北京香山的红叶比以往的时候红的都快了一些。
西四胡同口,张大爷和几个老伙计正聊到当头。
“看您这精神,没在医院受多少苦呀”?
“嘿,您还别说,没遭多少罪”
“兹说是要开刀的呀”?
“可没,可没。医生主任给装了个外国宝贝”
“说来瞧瞧,什么宝贝呀”?
“支架”。张大爷竖起大拇哥,指向胸前。
然后他又补充一句:“这宝贝赶上一辆车的价钱了”。
1998年,太平洋对岸的美国,两位中国博士陷入了各自的沉思。沉思的主角都是这个叫做(心脏)支架的东西。
这个用来治疗心血管病的支架已在美国出现了十几年。从事医疗器械的他们,都被这个神奇的东西吸引了。
他们抬头看了看天,又低头看了看地,深呼一口,便各自大步向前走去。
中国的心脏支架之路由此开始。
1、三强时代
1998年,从美国回来的小常在上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。一年后的1999年,小蒲回到北京,联手中船也建立了一家公司。
他们要做的都是心脏支架。
国产支架“北乐普,南微创”的局面,由此形成。
那时的中国渴望拥有自己的支架品牌。很简单,那些外国的宝贝们太贵了,大多数病人们根本消受不起。
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微创人和乐普人开天辟地,从模仿开始,踏上了支架这条艰辛之路。
2004年,微创的支架率先获得国家药监局批转,横空出世。一年后,乐普也拍马赶到,当仁不让。
终于,中国人收获了自己支架品牌。
就在乐普和微创如火如荼开展事业的当口,另一个在美国器械大厂工作到高位的小王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情。2003年,他毅然决然回到中国,牵手当时国内耗材大王“山东威高”,也开始了自己的支架事业。
公司取他名字中的”吉”,和威高的”威”。
就在乐普获批后不久,吉威的支架也快速问世。后世的医疗人,把这个时代称为支架的“三强时代”。
三强时代之外的东北大连,在高校研究生物材料的董老师,在大连政府的支持下,于2001年成立了自己的公司,方向也是支架。
中国人爱说巾帼不让须眉,在支架江湖,董老师继续着这句历史之言。
以不同的技术路线,大连垠艺的紫杉醇支架在2007年拿到国家注册证。后世有人笑说,这是第一个没有美国背景的中国支架。
国产支架的第一段历史告一段落。
2、雨后春笋
直到2010年,中国支架的第五张注册证才诞生。
有这么一个数字,微创第一代支架的临床数量为100例,耗时9个月;而第三代时则要1000例,耗时近3年。
做医疗的人更懂得,时间就是金钱,而且是美元。
有人说是支架产业的逐渐成熟,导致国家政策层面的加严;有人说,是之前拿证的企业”修改了”规则,加高了产业堡垒。
但无论如何,2010年后的中国支架产业,进入了又一个高速发展时期。
同样是美国产业背景的孙博士,于2001年在北京成立了自己的支架公司;而英国学术背景的钟博士,在2006年成立了自己的北京支架公司。之前的2005年,”投资+医学”产业出身的团队也在北京成立了一家支架公司,名字满含中国味道。
这里不能忘掉另一家在1999年成立的北京支架公司。马总早期代理外国支架品牌,而后便建立了自己的支架品牌。算起来,北京已经有了5个国产支架企业。
视线来到长江以南。
2007年,西南交大的技术团队在深圳落地了自己的支架项目;紧接着的2008年,苏州也注册了一家支架公司。
中国支架的企业数来到了10个!
话分两头,上面说到的10个支架企业,主要指以金属为基材的永久植入支架;而随着支架技术的发展,可降解支架(植入人体后,会逐渐降解消失)的研究也在全球开展。
院士团队参与的山东华安和国产器械劲旅深圳先健,则是10家之外的另外2个。
时间转回到2007年,或许是北京”太挤了”,孙博士带着他的团队骨干,转战天津。而这次变动,为他们日后的故事埋下了深深的伏笔。
2010-2012年,天津赛诺,北京易生,深圳金瑞凯利,北京万瑞飞鸿分别获批。美中双和的三氧化二砷支架也在2012年获准注册。
2015年,苏州桓晨在完成1000例临床,耗资尽1亿的强大生存力下,拿到了让产业人吃惊的最后一张支架证。说是最后一张证,是因为无论从市场,还是资本而言,国产支架企业已达到顶峰。谁再做,谁死。
从2004年第一张证到2015年,中国支架江湖的局面就此形成。
3、资本盛宴
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。这句话在任何产业都不为过。
在中国支架产业发展的近20年里,乐普微创始终处在第一梯队,且优势越拉越大。跟进者们不仅要想着把产品做好,还要考虑,如何与第一梯队竞争。
靠山和资本往往就在这个时候出现。
2012年,一件并购案震惊了整个中国支架圈。支架三强之一的山东吉威被新加坡柏盛集团收购。此时的柏盛是全球第四大支架企业,吉威的创始人王博士在创业前,就任职于柏盛。
有人说,这是双赢。柏盛找到了中国市场的更大突破口,而吉威则可以以更大的力量对抗乐普微创。
2014年,有着”医疗教父”之称的李炳荣加入吉威,开启了吉威一段飞速的征程。
而抛却吉威的山东威高集团,依旧不想失去支架这张王牌。他们在2015年把目光瞄向了远在深圳的金瑞凯利,并最终将其全资收购。
同一年,以骨科产业声名于外的上海凯利泰,将钟博士的北京易生收购。凯利泰的意愿是要打造”骨科+心血管”的强势版图。
而最后的跟进者的苏州桓晨,在2018年被心血管医药企业深圳信立泰收购。信立泰转型和布局十分清晰:药+器械。
令人长吁的是”资本+医学”背景的北京万瑞飞鸿,因管理问题,在2016年申请破产。最终在政府协调,资本介入的情况下,在2018年被另一家企业北京恒壹收购。
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。
2018年,凯利泰宣布出售北京易生100%股权,接手者为日本泰尔茂。泰尔茂是全球医疗器械产业的巨头,排名前十。
同年,卖医用手套的山东蓝帆以蛇吞象的方式,将柏盛集团全资收购,业界哗然。吉威再一次成为了一家中国山东公司。
这一出一进,不仅透露着全球乃至中国支架市场的变局,也说明了资本在越来越影响着中国的医疗产业。
中国的支架产业,在竞争和资本的共力下,经历着新一轮的挑战和机遇。
4、八部天龙
2019年,国产支架品牌在中国市场份额已达75%,其中乐普微创占据半壁江山。张大爷口中那“一辆车的价格”,到如今,或许几个轮胎就可以了。
当年转战天津的赛诺,如今已上市,眼看就要把吉威拉下第三的位置。
背靠威高的金瑞凯利,信立泰麾下的桓晨,则在这两棵大树底下,稳步向前。
2020年,中国的支架即将进入“百万时代”(每年植入数量一百万个)。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,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。
之前的2019年,国家对医药器械产业实施”带量采购”的严格价格管控。政府与企业价格谈判的视频,迅速传遍朋友圈,而支架也位列其中。
圈里人说:卖支架不如卖白菜了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2017年,大连垠艺的药物球囊获得中国第一张注册证
2019年,乐普的可降解支架先声夺人;2020年,归入威高集团的山东华安拿到了第二张可降解支架的注册证。
这些,都是(金属)支架的备选和替代方案,没在集采管控之列。这是市场的先见之明,也是中国支架产业发展的新缩影和映射。
有人说,中国支架产业的顶峰数量还远未来到,政府应多支持。有人说,中国支架企业要眼光放远,别只盯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挣钱。
江湖的风味与魅力,不正就在这一张一弛,一高一低;风险与机遇同在,挑战与发展共存吗。
正如周华健在《天龙八部》中所唱的:
吞风吻雨葬落日,未曾彷徨
欺山赶海践雪径,也未绝望
5、尾
2018年,小蒲登上了CCTV。
2019年,小常站在了国庆巡游的花车上。
距离他们在大洋彼岸深思的那一年,已20余年。这20多年里,中国心内科医生的医术声望不断提升,中国的整个心血管产业也不断向前。
这是支架对整个医疗产业的贡献。
当下,三甲医院的高值耗材中,外资品牌占比依旧高达80%,中国医疗人的担子仍然艰巨。
离开易生的钟博士开启了他在瓣膜产业的征程。
离开吉威的王博士则重新投入到神经器械队伍。
中国的医疗人还在前进着。
他们依旧怀着当年征服支架的热忱和理想,怀抱为大众治疾苦的初心,继续着医疗这条没有尽头的路。
心有所期,心有所信,而——
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。
致敬,中国支架人!